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泸山大火中殒世的18名扑火队员和他们的最后一刻

责任编辑:樊华    来源:中新网    时间:2020-04-04 10:20      阅读量:14507   

“我们被大火困在里头了,肯定出不来了,你好好的,照顾好自己,把娃儿带好,我要去追前面的弟兄们了。”

她心里一下子慌了,赶紧又拨回去,没人接,接着打,还是不通。未曾想,这段只有十几秒通话成了丈夫与她的诀别。

3月30日下午发生在西昌泸山的这场森林火灾,截至4月3日,明火已经被扑灭。

宁南县森林草原防火专业扑火队18名队员和1名向导却永远消逝在了那场汹涌的大火中。

只有上山前留在大巴车上的18个背包,完整地回到了他们的营房里。

扑火队营房内,前往西昌的队员或牺牲或受伤,背包被大巴车拉回宿舍。 澎湃新闻何利权 图

4月2日,在牺牲打火队员的营房里,6班队员陈顺利把队友的床铺、背包和储物柜收拾得整整齐齐。

“他们走的时候非常匆忙,几分钟就要上车,物品摆放的不整齐。”陈顺利说到这里,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,再也说不下去了。

背包上还贴着每一位牺牲队员们的名字:何贵银、张明福、黄元林、钟生文、饶朝银、刘勇、曾顺富、陈文龙、樊桂伟、李洪刚、郑宏、刘军、张树伟、李天云、胡明海、刘兵、陈章华、周全生。

“西昌不怕,我们来了”

“整个城市都已经被烟雾笼罩。”3月30日下午,一名西昌市民被飘进城市的浓烟和草木灰惊呆了。有市民向澎湃新闻形容,彼时阳光透过烟雾照在人身上,“暗黄色的”。

当日,山火在西昌泸山迅速蔓延,一度威胁城区安全。

“挎包、水壶、手电筒、急救包、防火头盔等都要带上。”他还有些不放心,又通知大家,去西昌的班级一定要背着“背包”,装好帐篷、睡袋。“防护鞋之外,再带一双胶(底)鞋。”何贵银说,“我们要带两双鞋子。”

装备室内,队员们带走部分灭火设备后留下空位,这些设备已被烧毁在火场。澎湃新闻何利权 图

算上队长何贵银,宁南县扑火队一共有81人,分成8个班。平常,两个班为一组,值班半月。西昌出现森林火灾时,恰好是1班、5班轮值。何贵银在群里布置任务时,班长们都有回复“收到”,只有6班班长刘树维没有动静。

晚上8点左右,何贵银在群里通知:“所有队友都注意了哈,林业局(林草局)要求我们先去20个人,加我21个人。其他队友在家里做好准备,(若)需要增援,大家就听我的命令。”

两名留守队员守在营房

和往常一样,赶赴火场的队员会和家人“打个招呼”。

“我们能怎样呢?不能说有危险就不让他干,只有支持,让他多加小心,平安回来。”廖帆说。

34岁的黄元林在朋友圈记载了众人奔赴火场的一幕:大巴车上,他将手机镜头对准自己,接着扫过同车的20名队友——大家正在说笑。镜头重新回到他脸上,他“调皮”地故意将消防头盔上的面罩推起,放下,再次推起……车窗外一片漆黑,鸣笛声刺耳。“代表宁南人民,我们出发咯!西昌、西昌!”黄元林在配文中写。

出征西昌的队伍里,陈科金最年轻,二十出头,且结婚不久,他的妻子刚查出怀孕。对于这次打火,他有些兴奋,在抖音号上连发三段视频。其中一段也是坐在车上,敬了一个军礼,配文是,“西昌不怕,我们来了!!” 即将抵达西昌时,他给刘树维拨了个视频,“我们要拢(到)了,准备打火了。”

刘树维说,扑火队队员之间“感情相当的好”,去打火的队员,和没去的队员,时不时联系一下。“兄弟放心,我到火场了;兄弟放心,我打完了,准备退了;等到顺利返营,也会说一句,兄弟放心,安全到家。”刘树维说,这是“报平安”。

“被大火困住出不来了”

3月30日晚上10点40分左右,何贵银和队员们到达西昌柳树桩附近的蔡家沟水库,计划从这里上山。

柳树桩火灾现场。 澎湃新闻记者胥辉 图

据《川报观察》报道,当地村民刘帮富正在居民点附近监视火情,西昌大营农场一个员工来通知他,让给打火队带路,上山灭火。同时被通知的,还有住在附近的冯才勇。刘帮富穿着拖鞋,等他几分钟后换双鞋出来,冯才勇已经带着打火队走了。

此刻是晚上11点10分。之后发生了什么,只能留下一些不完整的细节。一段摄于随后不久的视频显示,队员们身着消防服、手执铁锹、背着灭火机等工具行进,远处火光冲天。

另一段视频里,大火即将越过近在眼前的山头,向拍摄者所处位置烧来,大风呼啸声中夹杂着草木炸裂声。“(大火)直轰轰地就来了,跑都跑不赢,我们走了10公里,爬了上来,看到火来了,架势(赶紧)跑。”拍摄者气喘吁吁地说。

澎湃新闻从多名留守队员处证实,该段视频出自黄元林,他将其发给了一位朋友,后流传至网络。从这段视频可看出,危险已近在眼前。

当天早晨8点左右,陈友冲突然在扑火队群里发了一个定位,说“我们在沟沟里”。彼时官方尚未通报,部分留守队员们不知内情,还在问陈友冲“火势怎么样”,“是否需要支援”。

被烧焦的“遇难地”

探访遇难扑火队员遇难现场。澎湃新闻记者 胥辉 摄(01:26)

3月31日上午,“西昌发布”通报,当天1点20分左右,宁南县扑火队在前往集结地途中遇到风向突变,造成18名扑火队员和1名向导遇难,3人受伤。

事发地位于柳树桩大坝右侧的山坡上,大部分遇难队员的遗体在附近一处沟底被找到。4月2日下午,澎湃新闻沿着蔡家沟水库向东北方向探访——这也是3月30日晚宁南县扑火队走的路线。

蔡家沟水库位于泸山的西南角,沿着水库一侧的山路向上攀爬,一处山坡上,有人在石头下压了三幅纪念遇难扑火队员的题字,写着“悼念泸山救火英雄: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”、“壮士英雄、一路走好!”,旁边有香蕉、橘子、香烟等祭奠物。

当地人祭拜遇难的扑火队员 澎湃新闻记者胥辉 图

继续往前走,山路越来越陡峭,道路愈加崎岖,大火之后,路更加难行,能够攀附的草木化为灰烬,地上的石头、沙土被烧成了黑色,大风袭来,灰色的沙尘、草木灰瞬间笼罩树林,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。

穿过烧焦的树林,顺着斜坡下到沟里,远处就能看到一些白色的纸袋和塑料手套,上面写着“物证专用袋,尸体检材”字样,附近有一些遗落的灭菌橡胶手套。这是19名遇难者被找到后,警方勘验现场及收敛遗体时留下的。

遇难扑火队员留下的遗物 澎湃新闻记者胥辉 图

旁边,山沟最底处,有烧焦的对讲机残骸、水壶、手电筒等户外救援必备物品,另外还有未被完全烧焦的登山鞋、胶鞋垫、毛巾等物品。澎湃新闻在现场注意到,沟底还有印着 “森林消防”的头盔, 一把还未完全烧毁的雨伞上写着“宁南县林业和草原局”。

澎湃新闻记者顺着山沟向上攀爬,在距离沟底七八十米远的山坡上,再次看到了一个盖子被烧焦的水壶,旁边还有一个西昌市公安局刑侦科技术室的现场勘验表的封面外壳。

遇难扑火队员留下的遗物 澎湃新闻记者胥辉 图

继续攀爬50米,上到一个几乎被烧成焦土的山顶上,又有三个几乎被大火烧融化了的灭火器工具残骸——鼓风机骨架,这是扑火队员身上携带的比较重的灭火装备。旁边也有公安勘验现场用品的纸质包装。

遇难扑火队员被烧毁的灭火设备 澎湃新闻记者胥辉 图

4月2日下午4点左右,正是山谷里风最大的时候,一阵阵狂风卷起满山灰尘,几乎要将人吹下山沟,蹲下才能安稳。据当地村民介绍,事发当天也是狂风大作,山火忽南忽北。

农民“打火队”

牺牲的18名打火队员,分别来自披砂村、天鹤村、黑泥沟村、后山村。其中,天鹤村牺牲人数最多,去了10个,仅1人幸存。宁南县城不大,这些村落也是城市的一部分。在县城最东部,自北向西的一条道路,分布着天鹤村的11个组。对这些扑火队员来说,他们有着双重身份,既是农民,也是“市民”。

在这座城市里,打火队员除了“打火”,也有别的营生。

陈淑(化名)在城里最为夺目的建筑“南丝路大厦”附近开了家羊肉粉店。3月30日傍晚,21人的打火队出发前曾在大厦前的广场集合。陈淑33岁的侄子陈章华也在其中,她想到可能是去西昌打火,但没有过于担心。凉山地区森林火灾频繁,在她看来,这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两样,“就是打个火嘛”。

次日,侄子遭遇不测的消息传来,陈淑难过万分,后悔前一晚忙着做生意,没去看他一眼。白天,她魂不守舍,到了晚上,她又不睡着觉,半夜时分迷迷糊糊,老觉得是“侄子打火回来了”。

外人看来,陈章华生活颇为艰难。他做过不同的“工作”,包括卖菜、在工地上打杂、搞装修等。“就是一个农民。”陈淑评价。为卖菜,陈章华曾专门买了一辆三轮车,但后来生意不好,便去工地上打工,“啥子都做”。

在陈淑店铺斜对面的临街商铺中,也有一家“羊肉粉店”,是牺牲扑火队员黄元林和妻子开的。澎湃新闻近日在宁南县城走访时,该店面始终没有开门。黄元林一位好友说,其住在披砂村,还开了一家农家乐,擅长做柴火鸡、柴火鱼。

在这座小城里,还有牺牲队员钟生文经营的豆干店、曾顺富和妻子开的理发店,以及樊桂伟家的“米酒摊”。廖帆是在3月31日早晨得知丈夫樊桂伟出事的。她很早要起床为一天的生计忙碌,给3个孩子做饭、上楼顶喂鸽子、准备米酒到街上卖。除了扑火队,樊桂伟没有其他正式工作,只是打些杂工,“米酒”是一家人重要的生活来源。

8点30分左右,廖帆出门摆摊,碰见站在门口多时的乡镇干部。其中一人说,“大姐,跟你说个事啊……他们失去了联系。”廖帆“心态崩了”,手抖个不停。大儿子11岁,已经懂事了,见此情形,一个人跑回卧室哭。

樊桂伟当了10多年民兵,“一直在打火”,尤其是去年年底加入专业扑火队,“政府一安排,他立马就去”。“他觉得这项工作是在保护人民财产安全,一直很热爱,家里有天大的事,接到任务了,都要去前线,把打火放在第一位。”因经济拮据、工作危险,廖帆对此也颇有一些怨言,但每次打火后,见樊桂伟一脸疲惫地回家,又很心疼。

吴明香和张明福夫妇则有两个孩子,儿子20岁,女儿则刚满4岁。“他平时是一个挺能干的人,只要能挣钱的活,他都会去做。”吴明香说,丈夫在工地上干过杂活、又去安装过家具。

决定生下小女儿时,吴明香已有37岁。因其身体不好,张明福劝她,“万一出了什么问题,我和儿子咋办?”吴明香则告诉丈夫,自己“心头有数”。“他劝了我好多次,但我知道他其实挺想要小孩的,就是担心我。”吴明香说。

2016年1月27日,大年三十,孩子出生。医生告诉张明福,“是小闺女”,后者很高兴,抱过孩子不停笑,说“想一直在这儿,抱起好好看看她”。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女儿的照片,配文是“贺岁千金”。

闺女出生后,张明福比以前更加急迫地想要挣钱了。“多一个人多一笔开销,但凡我能做的,都会去做,你不要管,把屋头管好就行了。”张明福告诉妻子,自己该“撑起这个家”。

张明福参加扑火队,除了“为国家做贡献”,也是想多挣点钱。扑火队的“工资”是1500元/月,每次上山打火还会有补贴。“以前(做民兵时)出去打火都没补贴,还倒贴钱,自己骑车出门。”吴明香说。

日子虽然清苦,但一家人其乐融融。“女儿很黏爸爸,每天都要爸爸喂她吃饭,洗澡也要爸爸,睡觉也要爸爸。他好忙的。”吴明香说。张明福曾对儿子说,“农民干出来的难”,得“好好读书”,这才有前途。儿子也很争气,考上了川内一家颇有名气的医学院,在读大一。“儿子还想考研究生,他(张明福)说‘尽力考嘛’,不管怎么样,钱都能交出来的。”吴明香回忆。

在县城东北角落里的天鹤村一组,37岁的周全生建有养殖场。4月1日下午,澎湃新闻走访至此时,养殖场里面尚有为数不少的鸡、鸭、鹅、猪等家禽,以及鸽子。夏季时,周全生还会养蚕。彼时主人不在,只有一条大黑狗守着。

其中一名牺牲队员的养殖场,位于宁南县城东北角落。 澎湃新闻何利权 图

邻居老太太说,3月30日下午,她在家门口的地里“点(种)豆子”,周全生骑摩托车路过,和她招呼。这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。出事后,周全生妻子带小孩去了西昌,家里只有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,管不了家禽,邻居便帮着喂养。“是个好人啊,从不讨人嫌。”

天鹤村一组在县城地势最高,一眼望去,城区尽收眼底。村子所处位置桑树遍地,而右侧则是现代化的学校和游泳池。从这里出发,沿路向南,天鹤村的11个小组依次排着,村里另外8个遇难队员的家,就分布在这片区域。

天鹤村村民刘梅告诉澎湃新闻,村里有十几个人参加扑火队,这次山火牺牲了9个。3月31日早上10点,她看到陈文龙家门口围了很多人,陈文龙的妈妈坐在地上泣不成声,这才知道扑火队出事了,“太突然了,大家都无法接受。”刘梅说,“(牺牲队员)都是三、四十岁上下的年纪,上有老下有小,大部分都是农民,平时没有山火的时候就在家务农或者在镇上打打工。”

40岁的李天云是天鹤村8组人,平时以开三轮车拉货为生。一名三轮车司机说,宁南城以此为营生的人不多,有30人左右,其中李开云的资历颇老,圈里人都认识。

刘兵家在天鹤村5组,马路对面是此次一起牺牲的堂哥刘军家。村里一位老人说,刘兵家一块土地就在其家门外,“刚种苞谷(玉米)不久”。地里,玉米芽儿破土而出,细看之下,有些绿意。

因为18名扑火队员的离去,这座川南小城被悲伤笼罩。一位与牺牲扑火队员素不相识的老人说,听儿子说起此事后,心里憋得慌,一天没有吃下饭。黄元林、樊桂伟孩子就读的幼儿园里,聚集了众多市民,他们志愿来此“扎花”,然后送至各处悬挂,以此表达哀思。

4月3日,宁南县烈士陵园的公墓基本修建结束,牺牲的扑火队员将被埋葬于此。

澎湃新闻记者 何利权 胥辉 王鑫 实习生 李佳悦 刘旭

(应被访者要求,文中吴明香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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